空城之叹金莲

文章摘要

　“夜染繁华处

　　梅雨压殊途

　　灯挑三四孤

　　酒暖六五壶

　　妄言儿时酷

　　轻屑竹马苦

　　暮缓车流扰狂徒

　　缘分疏与妩

　　眉上惹花露

　　裙风少年误

　　相悦恨两路

　　声声唤罗曼

　　楚楚招嫣目

　　世事荒芜长孤独

　　......”

　　这已经是金莲来到凌城的第六个冬至，皑皑白雪将整个红袖招裹得甚是严密。金莲倚坐窗前，忽听得院外三五少年把酒言伤，一双望穿秋水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思念！凄凉的词调，哀怨的弦音。金莲不免心中感慨：“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难得清闲，院中姐妹结伴上集市购些胭脂水粉，只剩金莲一人独在屋内。偎着炉火，随着窗外琴声，轻声吟着这词。

　　起身想要添盏茶，却不经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

　　她蹙了一下眉头。这么多年了，容颜依如故。

　　杏面桃眼，淡扫蛾眉，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朱唇榴齿，的砾灿练！只是......眼中的清澈隐约不见，装满了无奈，失落。

　　金莲从未怨过，恨过谁。她心知万事皆有定数，一切终逃不开个“命”字。

　　从她踏入红袖招时就明白，那些世事浮尘始终会落尽，华灯艳火依旧会熄灭。一切终会散尽，一切皆是虚幻！

　　生在那样一个年代，金莲无力选择自己的命运。整日的纷乱起争，震耳欲聋的嘶吼，百姓叫苦不迭，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在无情的血刃下惨死。

　　战争，夺走了那么多生命，那些含苞待放，展翅欲飞的的生命！

　　侵略，又使得那么多美丽的生命变得残损！

　　各王侯扩充着自己的军队，掠夺着别人的土地。战争连年不休，整整十年，终在春日里的一个声音下沉寂了——显王！

　　随着难民四处奔流，金莲来到显王建立的都城——凌。那年，她18岁。无依无靠，在路边昏睡的她被红袖招的下人捡了回去。自此，金莲便成了凌城最红的青楼“红袖招”内一名**！她没有反抗，她服从命运，如同木偶一般地活着，得过且过！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祥和的秋夜，红袖招一如往常灯火阑珊，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金莲笑靥如花地与客人们寒暄着，按部就班地服从着她的命运。

　　“啊——”

　　一男子忽然摇摇晃晃冲进红袖招，胸口的鲜血渗透青衣，引来众人的惊叫。男子蹒跚几步便倒下，不省人事！

　　“来人！快把他抬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红姨！红姨且慢！”金莲雍容雅步，盈盈走来。

　　“把他交给我吧！此人若是将相名门之族，如此弃之，倘若死了招惹麻烦。若是普通百姓，救他一命，也算是替红姨积福！”

　红姨瞧瞧这男子，上下一番打量。虽如此落魄，却一身锦衣华裳，一脸英气，生的实在不平凡。暗自揣度定是将相之士，于是允了金莲，差人将男子抬入金莲房中，请了郎中前来就诊。

　　金莲坐于床前为男子擦洗脸上的污迹，透过用缎带系着的墨发细看到男子的相貌。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分八彩，四字阔口，高挺的鼻梁，脸颊还留着星星点点的胡渣，五官处处透着一股铁血男儿的味道。

　　金莲心中忽然有丝悸动，多年来见惯了各式男子，却从未有过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此刻这男子就这样昏睡在眼前，不免有些慌张，尴尬。于是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金莲！那小子怎么样了？还能喘气吗？”红姨边询问着边向金莲房中走来。

　　金莲慌作一团赶忙前去开门迎红姨：“还在昏睡！”

　　“大夫说悉心调养些日子即可，伤口都处理妥当了，只需按时换药，没什么大碍！”

　　“嗯。你脸怎么那么红？也不舒服了？”

　　“不。没。屋里有些闷热，没事。红姨你早些歇息吧，今晚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

　　“嗯。我睡了。你就费点心吧。”

　　......

　　就这么一整夜，金莲一直看着男子，心中幻想着她的爱情。

　　翌日清晨，男子微微睁开双眼，隐约中见一女子背影，淡雅如仙。

　　“这是哪？”

　　金莲一惊，忙端着手中茶水急步走到床前。

　　“公子你醒了，这是小女子的厢房，快喝口水吧！”说着扶起男子的头，将水送到唇边。

　　“是姑娘救我？”

　　“我只是帮忙照顾公子，你的命是红姨差大夫前来医治才得以保住的。”

　　“哦，多谢姑娘们的救命之恩。在下姓......姓郑”男子犹豫一下告知金莲自己姓氏，讲明是途中遇仇家受伤。

　　金莲见男子呼吸急促，便急忙回话：“郑公子伤还没有痊愈，还是先多休息一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您有需要就吩咐。”

　　男子身体虚弱，说了几句已全身无力，本想劝金莲休息，话还没出就昏睡过去了。

　　金莲见男子无事心中窃喜，却又忽感哀伤。她知道男子不醒，她便可以一直守着他，做她的梦。他醒了，梦也就醒了。谁也不会和一个青楼女子相恋。想到这里，她哭了，眼泪像线一样落下来，落在红木桌上，氲成一滩。

　　没开始的爱情，被惊醒的梦，整整一天，金莲就那么涕泪滂沱的看着他。她为这段不可能的爱情悲泣......

　　凌城初冬的早晨是美丽的，地面一层薄薄的冰霜融化了，热气上升如同一层薄纱罩在整个凌城，那么安逸，那么宁静。

　　郑公子伤早已好的透彻，却迟迟不舍离去。与金莲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的的确确爱上了这个叫金莲的青楼女子。两个人在红袖招这个风情万种的地方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情意绵绵。两人深陷爱中，难以自拔。

　　她为他吟诗唱曲，抚琴起舞。

　　他为她说古道今，舞剑作画。

　　金莲推脱有恙在身，不再接客，只与郑公子共度良宵。她从不问郑公子的身世背景，只专心听他讲述那些奇闻趣事，她只想拥有这份爱，不顾一切的想要拥有。所有可能会让这份爱幻灭的，金莲绝不去触碰。

　　红姨知金莲心思，便劝她：“这个郑公子不是平头百姓，定是名门望族或是将相之家，你不要妄想他会娶你，你们根本不会有结果，最终还不是伤了自己。早日退出这纠缠吧！”

　　金莲不语，她从未想过嫁给郑公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无花果，她也希望曾经拥有过，她不愿放手。

　　这日，郑公子突来雅兴带金莲去城郊山涧游玩。嬉笑，追逐，打闹，金莲此生最幸福的就是这一天。

　　“金莲！我从未见过你像今天这般动人，好比云朵般飘逸，散发着怡人清香的百合，气息雅致，身形曼妙。”郑公子含情脉脉地望着金莲，手指拨弄着她散落在面前的秀发。

　　金莲低下头，倚在他怀中，低语着：“百合虽美，在赞美声中绽放，随风而舞。在怜惜地轻叹中谢落，委地成尘。被世人欣赏，被纤手抚弄，这就是百合一生的价值。”

　　郑公子明白金莲所道之意，他深知这有多么残忍，但现实无法改变。

　　夕阳慢慢坠下山去，满天红霞好似天女撒下一件罗裳，披在金莲身上甚是美艳。一幅含娇倚榻，海棠标韵的图画深深印在郑公子心中。而金莲早已浸入幸福的酣睡中。

　　郑公子看着怀中这个鬓云乱洒，酥胸半掩的女子，仿若轻云出岫般楚楚动人，妩媚纤弱。他越看越爱不释手，不忍离开。直到星云满天，他为她盖上自己的青裳，将那根系头发的缎带系在金莲发尾，轻轻地在她额头留下一吻，忍着泪，转身离去。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金莲睁开眼时月亮正悬在山头，那月亮薄极了，极静穆地流下如水的月光。她知道他走了，她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金莲是如此的平静，默默地坐着，望着月光洒向自己，多希望这月光可以将身体洗净。她解下缎带捧在手中，告诉自己，她会永远记得这个黄昏，记得自己在这个黄昏体会到的平静和恬然的幸福。

　　天微亮，月亮躲到了山后，金莲回到红袖招，在这座繁华的城里继续着她的“服从命运”。

　　一年又一年，金莲思念着她的郑公子，期待能再见到他。

　　......

　　“金莲姐！吃饭了！”金莲步履轻盈地走到饭桌前静静地坐下，耳边不停回响着院外少年们的唱词，对郑公子的思念越发深刻了，全然不知姐妹们在炫弄自己新买的胭脂。

　　“来来来！开饭了！今儿冬至，我歇你们一天，这胭脂水粉都买好了，明儿你们打扮漂亮了继续做生意。咱们得让世人皆知，我这红袖招的姑娘，那可是最好的！”

　　红姨招呼姐妹们吃饭，瞥见金莲低头不语，眼神恍惚，知她又在念那情郎。

　　“金莲啊，你也要打扮打扮。虽生得是个美人胚，不好生装扮一下怎么倾国倾城呢？喏，这是今儿买的，送你使了。记得明天打扮漂亮点！”

　　“嗯！”金莲虽无心听红姨絮叨，却也得体的抿嘴淡笑，接过胭脂，点头回应着。

　　五年来，金莲总是默默一人望着窗外，抚摸着往事，从记忆深处求解治愈思念的良药。大家都以为她在等那郑公子，都笑她傻，说她痴。其实不然，金莲只希望再见一眼郑公子，从未奢望他会回来找她，甚至娶她。

　　饭后，院中的人都去了集市看烟火。凌城这夜万家灯火，显王为百姓们燃放烟花，照着这座粉妆玉砌的城色彩斑斓。此刻的凌城雄伟壮丽，城内充满和谐的欢笑。

　　金莲突然很想念那个山涧，独自一人便爬上了山顶。瑞雪飞舞，白霜铺地。来自天空深处的雪已落得越来越大，很快遮盖了金莲身后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山涧被大雪吞没了，再也看不到了。金莲站在山顶望着凌城，第一次肯去怨。这座城曾给了她幸福，现如今却又吞没了她的幸福。

　　无奈今朝流光莫能驻，凭谁问，比翼齐飞再相恋？

　　金莲泪眼婆娑的吟唱：“且把相思寄古筝，识韵寡，曲终何人懂？”唱罢便纵身跃下山。随着回荡在山谷的词赋消失，金莲也被大雪深深的掩埋。

　　这一次她没有服从命运，却永远的消逝在人间。

　　青楼，一个无羁的场所，在此纵情人间真色，也只为摆脱烦事苦恼。青楼中女子只是男人手中的玩偶，一生难得为自己做一次主。她们附庸风雅，攀权富贵，无不是为了结束自己浮华而空虚的风尘岁月，找到身边那个人，过平静的日子。但却始终不能得到世人祝愿！金莲也只是希望世人可以不再将青楼女子禁锢在真爱之外，还她一个真诚的祝愿！

　　雪化了，人们找到了金莲。红姨如裂帛般心痛地将金莲葬在那个山涧，墓前挂着那条缎带，希望那个男人有一天能看到，会明白，这个女人是多么爱他，等了他一生一世！

　　金莲死了，金莲和郑公子的故事却被红袖招的人传诵着，多年来传遍了凌城的大街小巷，善男信女们为金莲叹息，被这份真情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