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血洗祁连
第一节
对烧何羌而言,天与地只有一线之隔。
“大巫师,究竟哪一天才是吉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族长嫁人,这可是件大事,而且是急事,因为婚礼举行之后,他们才可以安心地花销作为聘礼送来的那些好东西。
连续撒了六次骨节都得不到答案,大巫师已经临近恼怒了。但是第七次,他扑到地上,望着那些龟甲,骨节,喉头发出噩梦般的声响。
“您怎么了?”一些女人已经笑起来,大巫师老了,该不会已经失去法力了吧?
“灾祸!”大巫师的声音惊慌之极,大声说,“血光之灾!”
“灾祸?”很多人都不相信,“先零羌不是已经同意联姻了?并且说婚期由我们来定?难道他们要反悔?”随即摆出一幅无赖的样子,“反悔聘礼也要不回去了。”
“不是的。”大巫师颤抖着站起来,奋力挥舞着干枯的手,“有人要来杀我们,血流成河!就在今天!”
说话间,突然有嗖的一声怪响,就像是什么东西蹿进了帐篷里,撞得布幔一颤。大巫师浑身一震,口里流出血来。身躯栽倒,后心深深插着一支鸣镝。鸣镝又俗称响箭,就是箭头后面有一个空环,飞行中可以发出尖锐声响的特殊箭支,专门用来指挥弓箭部队齐射用的。帐篷的布幔上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洞,透入一缕明亮的强光。
比铜锣将眼睛贴过去,突然看见天空中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尖叫声起,飞蝗般的箭支从帐外、帐顶落下,屋里的人来不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便被射倒在地上。
比铜锣掀起一张桌子挡在身前,破空声中,箭头刺穿桌面探出一寸多长,险些便碰到比铜锣的鼻尖。她扭脸望去,刚才还一起在屋子里说话的人,现在都已经倒在地上。有的还活着,身上插着箭,痛苦地呻吟,有的被射中要害,已经死了。那些箭究竟是用什么射过来?力量怎么会这么强!
比铜锣迅速从墙上摘下一面盾牌,拎起日月乾坤刀冲了出去。短短的几秒钟里,烧何大寨竟成了人间地狱。比铜锣放眼望去,发出一声尖叫。不管是马匹、牛羊还是男女老幼,都倒在地上,没死的望着天空,又是一波黑压压的影子,从很远的地方升起,掠过天空,落向他们。
夏侯敦骑在马上,手里拎着弓,冷冷望着那远处的营寨,望着旗杆上高高悬挂的飞雀镂纹枪。一群蛮夷,怎敢将他的兵刃挂在旗杆上!接到他的急报,三千材官部队连夜赶来。材官部队便是强弩手,带着改良过的大黄弩,将硕大的盾牌连成盾墙,在两百步外接连不断地朝天发射。武帝时期便已经有了这种部队,经过多少年的改良,材官部队的战术、器械都日臻完善。
有些羌人呼啸着骑马猛冲出来,刚出门便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倒。还有人未死,拿着盾牌大叫中不要命地往前跑。弩的射程随远,发射却慢,那人早就看到夏侯敦,几乎便要冲到他身前。
夏侯敦一抬手,有人给他递上一支上好的大黄弩。夏侯敦一弩射出,那羌人用盾牌来挡,弩箭在十步距离直穿过盾牌,将那人的身体钉在地上。
夏侯敦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利器,在弩身上嵌有一块金属牌,写着:“建安四年三月卅日,中作部韩海,吏刘晔,工李晋作九石机,重三斤十两。”这弩乃是制作成本高昂的军器,管理严格,竟已经到了每一把都必须标明准许制造的官吏以及亲手制造的工匠名字的份上。
夏侯敦狞笑起来,有这改良后的大黄弩,就是神臂弓的射程也不及。再遇到先前那善射的羌人,便可以一弩射死。力量大,射程远,就是发射后再上弦不易,一般人需要放在地上用脚踩,用身体来压。但是只要稍微追上目标,一弩也就够了。夏侯敦这次还特别嘱托带来一些快弩,自己所带的精锐亲兵快马蜂拥而上,一人一弩,三十人共三十弩还射不死那人,除非那人成仙了。烧何大寨时有迁徙,多为帐篷搭建,根本挡不住箭支。这三千强弩手转瞬便已经发了三万箭,大寨里已经成了箭壕,说不定那人吃着饭便已经被射死在桌子上。
又是几轮射过,羌人寨里不要说有人冲出来,就连哀嚎声都弱下去了。夏侯敦催动胯下逐日天马,带着一队亲兵缓缓靠近。寨子里到处插满箭支,人畜都被射死。夏侯敦知道烈阳天马并不在这里,因为胯下的逐日并未有所异动。他来到悬挂着飞雀镂纹枪的旗杆下,仰头望时更加恼怒,一刀劈出,旗杆轰然倒下。夏侯敦重新拿起自己的宝枪,发出哈哈大笑。怪的是,四周的旗杆上还挂了一堆衣服、裤子,连男子的腰带和鞋袜都有,不知道是何意。洗干净了晾上去么?但是看着挺脏的。这些蛮夷果然古怪。
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瘦小的羌族女子突然从地上跃起来旋身一舞,白光过处,两个骑在马上的亲兵齐声惨叫,人头滚落,尸体从马上栽倒。那羌女容颜甚美,左臂握着一面大盾,右手却是一把环形怪刀,圆如月轮,雪亮耀眼。那女子一声娇喝中跃上马背,动作竟是娴熟之极。夏侯敦还在迟疑,对方已经策马到了身前,挥臂一刀,向他喉咙劈来。
对方兵刃短,又是个女人,夏侯敦起初并不在意,这一刀离他也还有些距离。谁知雪光一闪,夏侯敦只感到一股寒风交颈,大骇中用枪去挡。金铁交击声中,一团白光沿着枪杆直向夏侯敦怀里滑去。夏侯敦本能地用护臂夹着枪杆一挡,那团雪光中竟是一串环形的刀刃!滚过手臂之时,袍袖瞬间裂成无数小片,被刀风搅得漫天飞舞。若不是他正好有个铁制的护臂,这一下定会开膛破腹。
夏侯敦大怒中回枪一挑,对方早有准备,回刀断开。匹练般的光华如鞭子般收拢,回到比铜锣的手里,仍是一个圆环。正是日中有月,月中有乾坤,方能叫做日月乾坤刀。夏侯敦拨马便追,胯下那匹怪兽般的逐日天驹霹雳一般暴追上去。夏侯敦挥舞掌中的飞雀镂纹枪,万千雀影从枪影中飞出,随着枪势化作一道狂澜卷去。
比铜锣回手奋力一劈,当的一声,日月乾坤刀险些脱手飞出,手臂发麻,已然抬不起来了。她知道对方的力量惊人,若步战,或许能凭着灵巧战上几个回合。骑马作战,她万万不是对手。
眼见后面一匹怪马越来越近,比铜锣打马狂奔,胯下的马却不争气。那匹黑马眨眼便已经追上来,跟她齐头并进。夏侯敦嘿的一声,一杆大枪直压下来。比铜锣换手持刀,奋力一挡,被那股力量压得直不起腰。胯下的马腿一软,竟在奔跑中卧下来,将她直摔出去。侥幸是她反应快,脱开鞍子滚开,没有被马压到。还未站起,一杆大枪已经将她手里的日月乾坤刀挑飞,枪尖压在她心口。
夏侯敦一只独眼直盯着她,觉得这女人杀了很可惜。但是不杀吧,她死了这么多族人,决不可能降服。一旁的亲兵跟上来,数十匹马团团围住,望着地上的比铜锣,都嘿嘿笑起来。
比铜锣把眼一闭,心想没法子活下去了。要不,就干脆自己死了,免得受汉人侮辱。想着,便想扯对方的枪来刺自己的胸膛。谁知夏侯敦早已料到,她一伸手,便将枪撤回。她刚要坐起,肩头却又被枪尖点了一下,重新倒回地上。有人眼巴巴望着,喊了声将军!夏侯敦独眼中光芒一闪,嗯了一声,四周都有枪落下,插住比铜锣的衣服,却不伤及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地上。
比铜锣想到这些人不怀好意,心里大急,用恶毒的眼光望着他们,在心底念最恶毒的咒语,奋力挣扎,却是无计可施。
正在纠缠的时候,从远处传来热闹的鼓乐声,有一支队伍吹着喇叭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