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八章(3)

第八章•素手砸琴

第三节

同一时刻,漆黑的庄稼地里,也有人在烤着火骂街。

马超嚷道:“女人真是麻烦!若不是你骑不了马,咱们现在已经在河西大块烧羊肉啦!我跟三弟约在河西,现在不要说河西,连河内都差着老远呐!要是出不了虎牢关,你就有罪受了。”

婉儿趴在地上呕吐,抬头瞅了她一眼,但是总算没有什么怨言。一路上,她一言不发,一语不问。心里只想着,小姐是不是逃走了,卫姑爷又不知道会怎样。

马超给她拿些水,又拿披风给她御寒,竟然对她不错。马超故作正经道:“咳,为兄脾气不好,适才只是乱发牢骚。表妹,夜晚寒冷,为兄来给你御寒!”

婉儿愕然:“表妹?将军从何说起?”

马超轻咳两声:“表妹误会,误会啊。家父马腾,久仰蔡伯父才华。为兄亦常听你薛家表姐提起妹妹才貌,仰慕已久。此番得知匈奴大举洗劫陈留,特受你表姐所托,不远千里来搭救。表妹受惊了!这许久只顾着赶路,摆脱匈奴追兵,不及说明,表妹勿怪!”

“什么薛表姐?”对方表情更加错愕,一张俏脸煞白,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目光闪烁不定,“我家没有姓薛的表亲。”

“其实也不是血亲,是结义之亲。”马超总算能说清楚,“薛家伯父名讳为薛伯开,与令尊交厚,令尊遗体,还是薛伯父带头收敛,叫一声表妹是不会错的。总之,此番为兄是特地来搭救你的。”说着,一把将少女搂在怀中,殷勤道,“路途疲惫,夜风寒冷,表妹不要着凉了。”

怀中少女将信将疑,薛伯开她听过,但是关系没有特别近啊。不过,这个人是马腾的公子马超应该是不会错的。眼神闪烁了许久之后,婉儿道:“但是我不是你表妹啊!其实,我是……”

“是不是真的该叫表妹都没关系。”马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用手指堵住她的嘴唇,嘘了一声,“重要的是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言罢,一个高大的身躯吻了下去。


布袋蠕动,文姬在里面哭道:“我,我要……”

马兰坐起来伸个懒腰,烈阳天马打了个响鼻,跑开去吃草,顿时少了一堵挡风的墙。天色尚早,天边白茫茫一片,太阳还未爬起。被风一吹,马兰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马兰问:“你又要死啊?”

布袋啜泣着,濡湿了一大片:“不是的,我,我想……求求你!”

马兰问:“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更衣。”

马兰道:“更他娘什么衣,你又不接客。”他自然不知道,更衣是想要上厕所比较文雅的说法。他们天天骑着马走在野地里,满地都是厕所。就是凉州城里,也是一样找个墙角旮旯就解决问题。

布袋没有声音。

过了几秒,文姬微弱的声音颤抖道:“我,我想出来……”

“听说汉族的女人是水做的,难道是真的,真是麻烦。出来就得乖乖的!”马兰揪开袋口的绳子,自行走到一边,解开裤子,对着草丛哗哗放水。文姬从袋子里钻出来,一天没吃东西,早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更要命的是一天一夜都被捆在袋子里,没有给她机会方便。从里面一出来,便急匆匆逃进草丛里,红着脸望着马兰的背影。

马兰一转身,她便叫道:“不许过来!”

马兰愕然,随即醒悟,对着草丛很过分地哈哈大笑。文姬涨红了脸,也没有法子,只能低下头不去和对方的视线接触。马兰却没有如她想的下流,转过身去,将行囊放在马背上。

“你们汉族的女人太虚伪了。还更衣呢。”马兰抖抖裤裆,晒然道,“想撒尿就直说嘛,难道说出口还能不让你去,非得憋着。”

文姬用最快的速度系好腰带,冷冷瞪着他。这人粗俗的程度,还在她的意料之外。

马兰回头瞅了她一眼,说:“没什么麻烦事了就上马。我们得赶到河西去。到了那里,你想怎么更衣,就怎么更衣。”

河西乃是最近的三不管地区,也没有什么太守,谁家军队来了就听谁的。目前西凉管不到,曹操和袁绍都管不到,或者说谁来了谁管。匈奴人比较多,但也都是乌合之众。那些什么王什么可汗,都担心有人打来的时候跑不掉,宁可住在匈奴人自己的地方。所以河西是个挺悠闲的城郭,打着大汉天子的旗号,却也没有府台,只有个把县令。匈奴人掳劫完财物,汉人强盗、马贼,都喜欢在此落脚休息,进行交易,官府一概不管。

马兰自然不知道马超比他跑得还慢,只道自己已经落后许多,便一心要往前赶路。文姬乖乖来到马前,既没有鞍子,也没有马镫。往上扑了两下,都又滑了下来。马兰哈哈大笑,马儿也扭头望着她。文姬知道对方诚心看自己有趣,一扭头,冷冷瞪着马兰。马兰呵斥道:“看什么?上去!”

文姬冷冷道:“要上你上,我上不去。”

马兰嘿了一声:“你能上去,那才见鬼了。”他弯腰揪住文姬的儒衫下摆,向上一掀。

“你别碰我,畜生……”文姬向后一躲,却被他揪住脚,急得泪光盈盈,也没办法。马兰将她的衣襟下摆全都揭起来,别在腰带上,托住她的大腿往上一推,口中喝道:“上去!”文姬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直托起来,一声尖叫,便已经骑在马背。马兰纵身一跃,便已经骑在她身后,一只手臂牢牢钳住她的纤腰,大笑中纵马疾驰。

文姬只觉得两耳生风,吓得连声尖叫,用手乱抓,紧闭双眼。马背起伏,将她颠得飞起来,若不是马兰牢牢将她抱住,她早已经滚落尘埃。才跑了几步,马蹄高高跃过浅坑,文姬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到地面忽远忽近,又是一阵拼命喊叫。

马停住了,扭头望着她。马兰皱起眉头:“你鬼叫什么?”

文姬脸色煞白,无力说话。腹中饥饿,早已瘫软在马上。马兰摇了她几下,只觉得她气若游丝,虚弱之极,快要死掉。她向往的塞外风光,纵马踏青,可不是这个样子。

马兰大惊:“喂?”用手摸时,额头也有些发烫。烈阳天驹自动卧下来,马兰惊道:“不会这么娇贵吧?”

烈阳天驹嘶叫了两声,啃了几口地上的草,又叫了两声。马兰幡然醒悟,将酒囊拿出来,插到她嘴里。文姬却扭头,将灌进嘴里的也吐了。马兰一捏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耳朵大吼道:“你找死啊?”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捏开她的嘴堵着灌进去。**酒有营养得很,当真可以充饥。这丫头一直没正经吃东西,又急又怕,就病倒了。

文姬又惊又怒,没有力气推开他,嘴里都是**酒,也喘不过气,始终是咽了下去,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马兰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湿漉漉一片,松脱她的嘴,将酒囊一递:“自己喝!懒得伺候你!”

却看见文姬头一歪,身体一软,往地上一倒,一动不动了。

“爸爸,文姬坚持不下去了。卫宁,对不起……”文姬眼前一片漆黑,只是一心想着,我要死了么?

悉悉嗦嗦的声音中,她又被装进布袋,迷茫中只听见那人一面将她往布袋里塞,一面自言自语说道:“这倒也省事。”

嘴唇一软,又是那些难喝的奶酒灌进口中。文姬已经不会反抗,一点一点任凭那些酒流入腹中。那些难喝的东西在胃里渐渐热了起来,像是燃烧,烧得她难受,意识便渐渐模糊了。大概这就是死了。死了,都觉得自己在颠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阴曹地府的曲子,渐渐从远处传来。真是难听,虽然也是曲子,但是只能用无音不全来形容。偶尔蹦出几个流畅的音符,上到某一个音,突然就会中断一下,让人觉得极其不爽。

文姬耳根一动,这糟糕的琴声对于她的刺激,还要超过悲惨的命运。

她睁开眼,见到一丛翠绿的纱帐。从被子上传来浓烈的脂粉香气,不太喜欢,但是暖暖的很舒服。屋顶不高,光线也很黯淡,几率烛光从门帘的缝隙投进来,伴随着女人的嗤笑声。

“这琴怎么弹啊?只有五根弦。就连徽,都只有十二枚呢。是个骗人的玩意儿吧,专哄您这样不懂琴的大爷的!”

“你懂什么。”马兰的声音传来,“这是古琴!仙人送的!”

“还仙人送的,哈哈哈!爷您真会开玩笑!”女人似乎在撒娇,和马兰一起笑成前仰后合,气也喘不过来,“哎唷我的妈……”

我还没死么?文姬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黯然,还在那胡匪手里,等待的是没边没沿的侮辱和折磨。说来也很奇怪,身体一点儿也不虚弱,肚子也涨涨的,感觉很饱。大概是睡了一觉,精神很足。

屋外的狗男女,笑声不断。文姬只凭声音就可以想象,两个人是如何一副不要脸的模样。她闭上眼睛,污言秽语却不停钻进耳朵里来。文姬用被子蒙住脸,突然明白这是**的被子,愤然中将被子一把推开。

马兰呷酒道:“你不会弹琴,别怪我的琴不好。”

“我不会弹琴?小女子卖艺十年,卖身也有八年啦!琴都是七弦十三徽才对,我的大爷!”

马兰愕然:“是么?”

两个人继续笑起来,女子不时发出荡笑,说道:“这破琴送给我都不要。大爷,是要奴家用自己的琴给你弹一曲,还是听些别的啊?”

马兰笑道:“你还会些什么啊?”

“那奴家就给大爷唱两曲吧。这琴缺了两根弦子,可是会走音哦。”琴娘轻轻用用手拨弄,倒是也没有差得太多。启唇唱道:

“河西二月歌连天,男耕女播在田间。
祁连难阻春风讯,一夜绿透玉门关。
春宵一刻值千金,播种分秒亦必争。
下田何必待鸡鸣,夜半即闻吆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