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十四章(3)

第十四章•燕园春色

第三节

一位白须老将一直坐在下首,突然将手中筷子用力一放,高声叫道:“别弹啦!到底什么时候让我们看天马,我等不是来听公谨弹曲的,还是先把天马牵出来遛遛吧。”

马兰一怔,这是谁,脾气比马超还爆,态度更无礼三分。那老将军年纪在五旬上下,白须威猛,年纪虽大,虎虎生威。一直默不做声,在下面足吃足喝。此刻突然爆发,莫非是吃饱喝足,也活够本了,所以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不过这老将军,不知怎么看着很是眼熟,不觉皱起眉来。

文姬低声道:“这好像是刘表那边的人。让人家坐在下座,江东和凉州的人都在上座,换了谁都会生气的。”

马兰愕然:“坐在哪里,近点远点,有什么关系么?”

文姬白了他一眼:“当然有关系。你当是你们那里,都帐篷里一坐,围成一个圈。这是侮辱他,侮辱了他,就是侮辱了他的主公刘表。”

马兰点头,原来如此。

只见大将张?站起来,怒道:“黄忠老儿,敢在我家主公面前无礼,败我等雅兴。”

“什么雅兴?”黄忠站起来哈哈大笑,“汉室未兴,难得各位将军有兴在此附庸风雅,我老儿是雅不起来。”

他用汉室兴衰压下来,顿时众人哑口无言。袁绍怒道:“汉升(黄忠字),你不要太放肆!”

黄忠道:“一老儿岂敢在袁公面前放肆。来来来,今日燕园相会,人人皆为雅士,岂可让些书生孺子独占风采,让我等武夫干陪末座。老朽不才,待我也为各位大人添个节目,添些风雅如何?老儿别的不会,只会射箭了。”

颜良、文丑,冀州诸将都大怒中站起来,分明是来挑寡。颜良叫道:“射箭嘛,谁怕谁。只怕几箭射过,你老儿没脸再回荆州!”

文丑冷冷道:“没脸是好的,没命是真的。”

但是袁绍示意,要众人不可造次。黄忠越无礼,等下越方便展露他冀州天马雄风。他刻意安排黄忠在下座,就等着他闹呢。马兰倒是对这黄忠老头瞬间心生好感,凡是会骂“附庸风雅”的,在他感觉都是好人。赞许道:“这老头,真是好大的胆量。”

文姬点点头:“如今袁公有独霸天下之势,这黄忠的意思便是,你非吾主,故而无礼可施。”

张?道:“今日乃是节庆,不可触犯凶神。你待怎么射?能射出花来不成?”

黄忠哈哈大笑:“能,取绣球三只,相隔均是三尺,并排列开,我能一箭贯穿。汝等可相信?”

一片哗然,张?等都摇头,自然是不信。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大为惊奇。这如何可能?箭会拐弯不成?人人都在猜测,这黄忠定是有什么哗众取宠,或是耍滑耍赖的法子。

黄忠对袁绍拱手道:“袁公,若我射得三彩,便取天马来与众位大人同赏,如何?”

袁绍自然无法示弱,点头笑道:“就依汉升。”心中也不禁甚为惊奇。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取来三只绣球,用纤细的丝线并排悬起,高高挂在檐下。人人都站起来,围观黄忠射箭,皆有不信之色。只见黄忠取来自己的弓箭,从壶中捡了一支鱼尾箭,不搭弓上,却放脚板低下,在地上一踩,把箭杆箭头全都踩弯。四周的人都是“咦”的一声,更加惊奇。

马兰脑中一闪,失声道:“我想起来了!”

这不是在凉州舞师坊遇到过的那个老头么,号称什么天下第一神箭的。那时是自己玩了这一手,赢了这老头,为小妹马云鹭拿走绣像。莫非老头回去,受了刺激,天天便练这个?回头望时,马超也是一般,想起来了。旁边却有目光一闪,马兰一惊,正是周瑜,嘴角犹在轻扬。难道此人一直便在注意他与马超之间的关系么?

只见黄忠将弯曲的一支箭搭在弓上,不对绣球,却对准了一边的人群。举众哗然,一哄而散。万一老头失手,死在这里连工伤都算不上。

黄忠一松手,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旋,连声轻响,三只绣球已经被串成一串,坠在地上。

场内鸦雀无声,一干冀州武将,全都气馁。这一手实在太过惊人,谁也学不来。片刻之后,彩声如雷。

马兰也看得频频点头,这老头不愧神箭之名!这么快就学会这一招。他是天天牧马,闲极无聊,玩了好几年才玩出来的。

黄忠拱手:“老儿献丑,爱马之心似箭,还望袁公成全。”

袁绍点头,一拍手,大声道:“带天马!”他与刘备交换视线,刘备也对手下道:“带天马来。” 颜良、文丑与张?也都起身去带马。

在场之人都紧张起来,挤到廊外。燕园乃是一大片花园、树林外加一片草地,廊外视野开阔,正是赏马的好地方。

马兰起身,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呼哨。人人都听见远处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匹火一般的马儿直奔过来,一声长嘶,人立在马兰面前。马兰用手抚摸马鬃,让烈阳天驹平静下来,给各位大人观赏。

在场之人都惊呼:“好漂亮的马儿!”但见长鬃如火,熊熊拂动,马的毛色便似是火光一般。

刘备惊道:“如此漂亮的马,以前只见过一匹,便是吕布的赤菟,现在曹公手中。”

袁绍摇头:“皇叔此言差矣,那是凡马,岂能与天马相比。”

刘备点头附和:“也是。”

场内忽然又闻马蹄之声,却是一匹白马脱缰而来,一团雪白中,披挂着银光闪闪。奔腾之时,龙腾虎势,众人都不由自主想起“蛟龙”二字。

袁绍惊叹道:“这是何马?如此雄姿!”

刘备躬身道:“此谓龙骧。”

马到近前,放慢速度,恭顺得很。此马一副银鞍披挂,刘备用手抚摸马颈,也不去骑。四周都怂恿道:“刘豫州,上马驰骋,尽显雄姿!”

刘备却摇头:“备何德何能?在众位大人面前乘龙而去。”竟是不愿去出风头,只是拍拍马臀,那马便自行在园中游走,很快看见烈阳,凑了过来。马兰一撒手,烈阳瞅了龙骧一眼,不甚理睬。突然撒蹄在园中奔跑,龙骧一声长嘶,抖擞精神紧随其后,追逐嬉戏起来。

马兰只见马蹄奋起之间,那匹龙骧毛下隐有磷光一闪,那可不是所配的鞍镫反光,便似是细细的磷光。心道,这莫非真是白龙化作的宝马。刘备又为何不骑,难道马儿在他面前甚为亲近,但其实他却不是马的主人么?如此说,马的主人应该是刘备极其亲近之人。

沉思间,张?却骑着一匹花马来了。人雄马壮,最难得的不光是雄壮,还甚为好看。红白相间的大块斑点布满马身,张?没有挂多余的东西在马身上,只有很简单的鞍镫,马的花斑毛色便可以一览无遗。奔跑间,便如同花团锦簇。张?又穿着红色袍子,帽簪绿枝,煞是好看;奔走间又如锦鲤戏江,灵动异常。来到近前之时,突然便轻巧地一转,停下来。张?下马,抱拳向诸位大人施礼。

马兰暗暗点头,这匹骅骝与张?人马合一,甚为合拍。看似没什么特别,其实从疾驰到停下比寻常马匹平顺百倍,转弯之时更是平稳,能行寻常马所不能行之路,如履平地。骑马打仗,这马是不是稳也很重要。马稳,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敞开了打,不会因为突然颠了一下而失去平衡,招数便可更加精妙。较力之时,便如站于磐石,稳若泰山。对于擅长射箭的人而言,平稳更是重要。由此推测,张?的骑射之术只怕也不俗。

四周怂恿声又起,张?便上马去,取了弓来射箭,箭箭都在靶心。那黄忠一改方才的火爆,欢欣跳跃,连连叫好,像个老小孩一般。

文姬偷偷问道:“你不手痒么?不去骑马射上几箭,出出风头?”

马兰道:“我若去了,你一个人在这群狼毕集之所,岂不危险。”

文姬心中一暖,将他一推,轻语道:“你去便是了。我去与甄姐姐做伴。”

“那好。”马兰一声呼哨,烈阳循声而来,后面还跟着一匹龙骧。

张?高声叫道:“给什伐将军取弓箭来,叫人见见我冀州的真弓箭!”

黄忠闻声去看,突然脸色一边,大叫:“是你?”

马兰笑道:“昔日舞师坊一别数月。老将军可好!”

“好个屁!”黄忠叫道,“凉州那鬼地方,老儿我再也不去了!”记起凉州之事,老黄忠斗志突起,雄赳赳道:“刚才我那一箭你可看见?你给我过来,我们再来比过!”

四周议论纷纷,原来黄忠与这什伐将军曾有旧识,听起来,还似是比过箭技。

马兰笑道:“那一手,老将军这么快便已经娴熟了,在下佩服得很。就是再来,也分不出胜负,不如来点别的。”

黄忠道:“但凭你说!”

马兰一伸手,掀开衣襟,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在场的女眷甚多,都一声低呼,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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