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十三章(3)

第十三章•戏射袁谭

第三节

上汜将至,文武官员都要穿着华丽,帽子上插着花枝,带着家中的女眷一起去游戏。

马兰是第一次过上汜节,觉得很新奇。他没有合适的衣衫,所以打算约上甄宓与文姬一起去扯些上等的布料,自己也蹭上一身。舞师坊里有得是巧手的女子,缝得合身的衣裳。谁知到了头几日,衣衫、布料都源源不断地有人送来,还有不少珠宝首饰,都是一些文士赠与文姬的,说什么仰慕才华云云,其中居然也有大公子袁谭的几位夫人,说是出了那种事,对文姬甚为惦念,也甚抱歉。

说起那日不欢之会,几位夫人都有些惶惶。据说连续几日,袁谭每晚都见到鬼。一些可怖之极的鬼面在屋里屋外飞来飞去,把她们也吓得不轻。袁谭被吓得元气大伤,到现在还在四处求道长作法。

文姬问道:“他还要去舞师坊找什么美姬么?”

有位夫人气道:“找什么美姬,他现在天天恨不得跟道长们睡在一起。”

文姬和马兰、甄宓说了,几个人笑了好一阵。

马兰从早到晚看着文姬在那里试衣服,挑布料,无聊得很,自己可是一件好袍子也没有,更不可能跟文姬一起去扯花布,妒忌中讽刺道:“这些咱们逃走的时候带不走的。到了凉州,稀罕玩意儿多得是。西域来的大花毯子裹你身上,随便在地上打滚。”

“我喜欢,我就是喜欢!”文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么多上等布料了,竟然还有首饰,兴奋中哪管马兰死活。

马兰正叹气,有人来通报,竟然是大将军张?派人送来一套深赤色的衣衫,做工极其考究,连帽子、鞋子都给他准备了。马兰想起袁绍军中诸将,印象最好的便是此人。张?仪表堂堂,能文能武,大将风范,跟颜良、文丑那般凶神恶煞之徒完全不同,最难得竟然记得他一个软禁中的外族降将。诺大的冀州,竟就再也没有武将给他留下些许好印象了。一身衣帽并不珍贵,贵在雪中送炭。

马兰好好谢过来人,正想跟文姬也显摆一下,又有人来,这一次,竟是袁绍最重要的谋臣田丰。在冀州这几日,不止一个人跟他夸赞过此公的见识。加上那日亲眼所见,马兰对此公的气魄也是佩服得很,立刻迎上去拱拱手。对他来说,这就算是很客气了。

田丰也为他带了一套衣服,却是文士惯穿的灰色,素得很。见到张?送来的华服,不禁笑了起来:“一味呕心国事,不觉中已经有些落伍了。”

马兰慌忙道:“此言何来!我喜欢灰色。”说着便将衣服拿起来,穿在身上,“很合身,有劳田大人费心。”

田丰不禁笑了,哪有当着人面前便试衣服的?但是这感觉,就是那么率真。

马兰察觉不妥,隐约有些脸红,慌忙中更向内室大嚷:“夫人,田公在此!快给田大人倒些水来!” 喊不来人,情急道,“你那点儿衣服首饰等会儿再试!”对田丰不好意思道,“失礼了。”

田丰用手轻轻捋了一下胡须,晃脑大笑:“不失礼,不失礼!礼能安邦定国,自然有礼是好的。但现在冀州的问题是,礼数太多了。什伐将军这样的人才,竟只能做个校尉。”

马兰摇头道:“在下粗鄙牧人,原本便不喜做官。有幸得见田公这样的豪杰,已是开心得很。”

田丰奇道:“我一个谋士,怎么成豪杰了?”

马兰说:“田公若称不得豪杰,在下便只怕这世上没有豪杰了。”言语恳切,发自肺腑,毫无做作。便是对母亲姜凤,姨丈马腾,也未如此尊敬过。

田丰甚为感动,在这钩心斗角之地,有多久不曾遇到如此淳朴之人。想起马兰在袁绍面前索要真弓箭之举,突然觉得性情相投,不由得叹道:“我与什伐将军一见如故。本当结交,只可惜,田丰,不久于世。”

马兰奇道:“田公何处此言?难道身染顽疾么?”

“非也。”田丰闭目不语,突然问道,“今日此来,讨教将军一事。还望将军知无不言。”

“请讲。”马兰见他说得郑重,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以将军之见,冀州气数如何?”

马兰一怔,田丰竟问到这个问题。要是说句不好的,让袁绍的人听见,只怕是得不久于世了。田丰正色道:“将军切莫诓我。”

马兰犹豫了一番,直言道:“我不喜欢冀州。”

“何谓不喜?”

马兰摇头道:“冀州虽盛,却无敦厚之人。滥杀无辜,仗势欺人者众。便是马儿,也不快乐。”

田丰点头,喃喃道:“便是不得人心。军中多是公孙瓒的残部,都还未整编好,又收编了许多胡部。常言道,仓里需有十年储,如今不光是不满,要打仗便需要从百姓手中征粮,如何能得人心。不得人心,纵有天马,又何来气数。”他抬起头望着马兰,满怀希望道,“天马之说是真有其事么?”

马兰道:“恕在下直言,冀州恐怕留不住天马。”

田丰闻言一惊:“此话怎讲?”

马兰心道,老子要偷走。但是这话说不出口,只是摇头道:“我来冀州多日,只见过一匹白义,尚未驯服。”

田丰急道:“那马不是驯服了么?”

“没有。”马兰肯定地一摇头,“此马无主。听说张?将军的马倒很听话,只此一匹而已。文丑将军那匹更无可能驯服。”

田丰道:“冀州应该还有一匹,只是还未寻获。冀州兵多将广,寻获良驹乃是早晚之事。”

“找到了也没有用。”

“为何?”

马兰摇头:“冀州之气甚薄,留不住天马。便是现有的天马,只怕也会跑掉。虽然眼下可以凑个五六匹天马之数,却没两匹是真正属于冀州自己的。”

他欲言又止,田丰已然明白。什伐兰夫妇二人是被强行掳来的,又无厚待。人在冀州,心却不在,早晚便要带着马离开这里,也是情理之中。主公袁绍却不明白。一时神情黯然,说话也无力了。似是在想什么要紧之事,魂不守舍,只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田丰走后,文姬才端着杯子走出来,怪道:“田公人呢?”

“早走啦!就你那打扮的工夫。”马兰望着田丰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心酸。田丰究竟为何说自己命不久矣?当真是怪事。文姬问起,马兰便说了一遍,不解道:“你说田公为何要说自己命不久矣?”

文姬不觉好笑:“人家的事我们哪里会知道,我们才来冀州几天哎。田公竟然来找你谈天下大势,岂不是对牛弹琴。你当真懂观风望水么?”

马兰道:“我才不懂。难道我告诉他,我要偷马,所以冀州的天马必留不住不成?”

说笑了一阵,两个人一起犯愁。虽然纪枫露说过,会送他们安然离去,却不知道是怎么个离去法?只是甄宓跟他们说,就在上汜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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