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十六章(2)

第十六章•两望春秋

 第二节

一夜的痴缠。

甄宓走的时候,马兰一直瞪着她,似是生着一股气。

甄宓穿上衣服,柔声道:“我走了。”见马兰睁着大眼瞪着她,不禁气道:“我要走啦。”

马兰依旧是瞪着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盘算,没有什么举动挽留她,也不吭一声道别,甄宓轻轻一叹,说了一声:“那我走了。千山万水,莫忘了甄宓。”回身轻轻一纵,猫一样上了墙头。身形却是一晃,不如平时平稳。

马兰瞅着她走掉了,仍一直瞪着眼,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女人拯救什么乱世?还是强行将甄宓劫走,省得这些女人还一堆歪理在那里罗嗦。不过甄宓武艺高强得很,跟文姬很不一样,很可能,他还打不过。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瞪得墙头的砖都快要掉下来,院口有人拍门:“什伐将军,起了么?什伐将军,起来了!”

马兰提起裤子叫道:“来了!”

经过屋前,屋子里悄无声息,马兰心道,文姬那丫头睡得倒是香甜。整晚都没怎么睡,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吧。气头上,让这死丫头知道了也不怕。

门外军士叫门,马兰道:“来了。”打开院门,却见门外军士一怔:“将军为何浑身稻草?”

“有稻草?”马兰拍了拍衣服,果有一些细碎稻草从衣裳落下来。

军士齐声道:“满头皆是!”

马兰干脆不理:“啊,正收拾草料。什么事?”

军士递过令牌与文碟道:“袁公有令,灭曹必先安内,将军即刻乘天马前往校场,与颜将军汇合,举兵三千,荡平黄巾余孽。”

马兰心道,舞师坊果真厉害,消息准确。当下拿了令牌、文碟,对军士道:“我收拾行装,即刻便到!”

“末将在门口等候,为将军引路。”那军士抱拳行礼,忽然又说,“将军,须用上主公所赐的马鞍。”

马兰怪道:“为何一定要用马鞍?我这天马从不上马鞍!”

“是颜将军为将军着想。”军士说,“主公厚赐,将军弃之不用,早晚招致雷霆。”

马兰听着这烦,那颜良岂是为他着想,分明是担心有所差池,迁怒至自身。掩了院门走出不远,听见门**谈,正取笑道:“定是与夫人吵嘴,被赶出去,睡在马棚。想不到什伐将军这等豪杰,也一样怕老婆……”

什么叫怕老婆!马兰当即便想回去与他们理论,但是吵将起来,难道要甄宓来为他作证,只得蔫声回去,推开房门,对文姬说:“起来了,快收拾,我们这就准备逃离冀州……”

被子猛地一掀,文姬从床上坐起,突然手中白光一闪,一刀向他刺来。马兰毫无防备,大吃一惊,猛然闪开,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刀子打掉。文姬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对他又抓又打。马兰惊道:“你疯啦?”一把将她抱起来,丢回床上去。

文姬哭道:“我便是疯了!你杀了我吧!”

马兰急道:“这为什么啊?”

文姬怒中扯过抱枕砸去:“你倒来问我!难道你满头的草,是跟马打滚不成?”她双眼红肿,竟是哭了一夜。

“你看见了?”马兰抢过抱枕丢去一边,突然觉得好笑,“你一晚就在这里自己哭?这里的不是卫夫人么?”说着凑过去,“怎么瞧起来像马夫人?”

文姬尖叫道:“滚!”

马兰抱头鼠蹿,回身道:“收拾东西!”又一个枕头飞过来,马兰开门跑了。这烂事,还是留给甄宓吧,反正她们答应立刻把文姬带出城去。

院门敞开,几个军士在那里探头探脑,见他狼狈出来,均道:“瞧,说什么来着。”


甄宓的羊脂白玉杯,马兰收在怀里。这对杯子价值连城,又是美人所赠,自然不能留给袁绍。袁绍的马鞍子上在烈阳天马背上,天马好生不高兴。马兰好说歹说,离开冀州,咱就卖了这东西,烈阳才踏实下来。

颜良骑着白义在校场等候,见到他哈哈大笑:“什伐兄弟今天好威武!”随即让军队开拔,对马兰解释道,“冀州城东南有一两望丘,丘南又有李家庄。今得到消息,黄金余孽复又在此孳生盘踞,当真恼人。”

马兰点头:“我二人即刻前往便是。”

“步卒行进迟缓,我二人不忙走,趁此良机正要请教兄弟一事。”颜良道,“请兄弟与我去趟文丑将军家中,看看文将军的天马盗郦。实不相瞒,大军便要倾巢伐曹,天马不驯,实在心中忧虑。那日兄弟朝天一箭,怎会将我的驯马师射死了?白义只服那马师,没了那人,白义若不听话,如何是好?”

原来颜良在邺城素来都是住在文丑府中。

马兰道:“你若爱马,马自然跟你。我的一箭怎能飞出四十里之遥?只能说那人作孽,该有此报。”

颜良急道:“那杀才让他去死!脏了我的马厩!只是哪个将军不爱马?我对白义如对待亲子!它却时有忤逆。若此话不真,天打雷劈!”

马兰道:“不光爱宝马,是马都要爱。”

白义轻声嘶鸣,似是听懂二人对话。马兰说这话时,心情甚为复杂。这是帮了颜良的忙,但是白义眷恋生身老马,断然不肯离开。那匹老马伤重尚且年迈,已经不可能跟着他们天涯海角了。要拐带天马,没有天数,岂能凭人力为之。颜良虽然暴虐嗜血,对待白义确实甚好,马兰也曾亲眼看见。

文丑府第便在眼前,马兰好奇问道:“文将军那匹马好生神奇,只是为何叫做盗郦?”

颜良说:“文丑将军曾居青州昌阳,家中正室夫人便是昌阳县令么女。曾有一时,城中闹贼,丢失许多衣衫、器物。百般追查,均无法破案。忽有一日,昌阳衙役发现所失之物均在一马厩内,其中还有文丑将军夫人的肚兜。文丑贤弟大怒,以为夫人与马主私通,将马主好生拷打,闹得内外不安。最后方知,夫人与马主均为无辜,乃是天马四处窃物,哈哈……”

只见大门紧关,颜良愕然道:“又丢了么?”拍开大门,便听见文丑在四处大喊:“盗郦,你在哪里?”

有个魁梧的**汉子蹲在马厩外,拿着一把草料,四处张望,真像是找蛐蛐一般。场中但有泥泞,均是马蹄印记,散乱之极,看不出走向。一群人拿着簸箕乘有白面,在四处乱扬,希望能将马影寻获。那马狡猾之极,不但杳无踪迹,而且留下一堆散乱蹄印,让人分不出方向。

马兰心道,天道神奇,养了这马,果真是难为了文丑。

见到马兰,文丑急道:“什伐将军来得好,快帮俺想个办法。俺府上光是白面,都快用不起了!若让主公知道我用掉许多军粮白面在这里,定不会饶我!”

马兰皱眉,想了半晌道:“听颜将军说,盗郦喜欢窃物,而且曾窃取夫人的内衣。将军夫人可在府上,在下斗胆,求一胸围,不知可否……”

文丑正在着急,叫道:“速让夫人拿个肚兜来!”对马兰说,“休说肚兜,只要能驯服此马,便是要我那几房老婆,俺都任兄弟挑选!”

马兰慌忙道:“不,不,不就是为了找个马嘛……”

有一丫鬟陪着一美妇疾步行来,正是文丑的夫人,红着脸,取来一方粉红色的肚兜,绣满锦绣繁花,正与曾经被盗的那一块类似。文丑拿着肚兜在场里乱晃:“盗郦!来偷!”文丑夫人花容失色,觉得好不丢人。

马兰道:“不若挂在栏上,我等均都出去如何?”

文丑大悟,言之有理。将肚兜往马厩的围栏上一挂,一群人都退出去,在门缝里看。

只见过不多时,墙角树荫下一闪,一匹黑白斑驳的马悄无声息走入场内,竟和地面叶影一般无二,凭空冒出来一般,渐渐变成一匹纯黑色的马,神态甚为狡猾,但是终于来到近前,一声怪嘶,将肚兜叼在嘴里,上下甩动,还蒙在头上。

文丑大叫:“抓住它!”

一群人冲过去对着盗郦猛泼白面,将黑马泼成白马。盗郦头上罩着肚兜,一时看不见四周,便被抓住了,登时神态惊慌。文丑夫人大惊失色,以手掩胸,哼了一声,留下肚兜拂袖离去。

文丑哈哈大笑:“给它绑上马鞍!”

马兰奇道:“平时不摘马鞍不行么?”

文丑懊恼说:“就是不知道它用什么法子,总能自己摘掉。”

马兰大笑:“将军骑着此马,岂不像是平地骑着马鞍飞走。对手焉能不惊讶,诧异之间,便被斩落马下。”

文丑红着脸道:“那看着多丢人。好歹俺也是个上将军!”

颜良说:“我等何不骑天马前往剿贼?”

文丑摇头:“骑着半晌,便奔着树干去了,要不便突然蹭在墙上,实在危险。”

马兰道:“不若一试,将军骑烈阳,我来骑盗郦如何?”

文丑大喜,连声叫好。烈阳的神骏,那是有目共睹,就直接换了才好。颜良也暗喜,如此一来,便更无需担心马兰骑马逃走。

马兰翻身上马,说了声:“走吧。”

颜良文丑皆叫道:“不可大意!”

却见马兰将肚兜在盗郦脑袋上一蒙,盗郦便乖乖地跟着走,就跟拉磨的驴子一般。颜、文二人皆惊愕道:“这岂不撞墙?”

马兰一笑,用脚一夹,盗郦便走得快些,竟不会撞到东西。马兰指着马的小腿道:“马腿上有肉瘤俗名为‘夜眼’,虽不能辨物,但却可以让马在夜间如常奔走。看不见东西,它便老实了。如此多多教训,或许便会驯服。”

正说着马不高兴,突然猛跃猛甩。马兰在鞍上稳如泰山,用脚一踢马的腿弯,马便跪倒在地,复又站起。如此折腾了一会儿,盗郦垂头丧气,俯首帖耳。颜良文丑看得都甚为惊奇。

马兰揭开马头上蒙的肚兜,揣进自己怀里。盗郦折腾之际,白面四处飞扬。几人都被呛得掩着口。颜良喜道:“我们快走!”

文丑上了烈阳,烈阳只跟在盗郦后面,白义又跟在烈阳后面,不用人催,三匹马追逐着,便向着冀州城东南奔去。盗郦竟是甚为听话,奔跑之间一溜烟尘,全是些白面,呛得冀州街市两边人人掩住口鼻,望着三人皱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