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易水风萧
第二节
烈阳轻声嘶鸣,白义垂首,泪水竟洒了一地。马兰垂下弓箭,伤感之至。那饱受苦难的老马,终于死去了么?从此再不用受人鞭打。
烈阳声声嘶鸣,皆是呼唤。白义突然一个老虎跳,将颜良掀下马去。颜良直飞起一丈,一声惨叫,重重跌在地上。刀飞出老远,捡是捡不回来了。文丑见状心惊胆寒,更加不敢恋战,虚晃一刀,拨马去救颜良。颜良从地上爬起来,跳上文丑马背,一起跑了。
马超本想追杀,突然马云鹭在一边欢喜叫道:“大哥!”登时便由得颜良去了,调转马头欢喜道,“小妹!”
一干冀州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赵云横枪立马,由得冀州军逃走,一帮黄巾贼匪都在那里起哄欢呼。有的匪徒把裤子解开,对着冀州军逃走的方向**。有的忙着在场内寻觅,有没有什么好的战利品。
马超拉着白义,前后不停地转,笑得合不拢嘴。“天马,我的!”他早想要天马,此刻终于得到了。开心时将马抱抱,真不知如何是好。
马兰道:“是借给你骑!要好好爱护。白义生性善良,还是不要骑它杀人好。”
马超叫道:“没事老子喜欢杀人不成?没有事情龟儿才跑来冀州,我有瘾四处砍人么?”说着抱住马头道了声,“乖,咱们只抢美女。”
白义舔舔马超,似乎对新主人还算满意。
赵云正忙着训话,对众黄巾贼道:“众位兄弟,若不想打仗,可以回家去侍奉老母;若想有所作为,便跟我去投刘皇叔。”
有人道:“回家去还不立刻被抓了,我们跟你走!”一呼百应,几百匪徒都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老大啦!”
赵云点头:“既如此,这里不能呆了。众位兄弟收拾行装,我们立刻便换地驻扎吧。”
马兰兄妹三人团聚,甚为欢喜。赵云过来对马兰抱拳道:“赵云身负重担,不得已,这便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盼他日与将军再会!”
马超凑过来道:“你便是赵子龙?不忙走,我们过过招看看谁厉害吧!”
赵云笑道:“论武艺,自然是马将军胜过子龙许多。”
马超闻言很是满意,赵云便拱手道:“告辞!”又转向马云鹭,突然卡住,俊面一红,什么也没说,一带缰绳,龙骧一声长嘶,带着一群黄巾贼匪往山上去了。
几个贼头过跑来对马云鹭作揖道:“大王一路小心,我们跟新的大王去了,有了新的落脚地,回头给大王写信……”
马云鹭道了声:“滚吧!”几个人便相互呼喝着走掉了。
马超道:“此人真是谦谦有礼,听说武艺也甚是精湛。当然,比起我锦马超……”
马兰笑道:“他的意思是说,若论武艺之外,大哥便不如他了。”
马超大惊:“是这样吗?不能吧?你何处听出他是这个意思?”疑惑半晌,不能相信,叫道,“武艺之外还有个屁可比的。”转念几番,突然又咦了一声,“老三你何时变得如此聪明啦?”
马兰道:“我最近才女伺候得多了,很是沾了点才气。不过你就不用管我了,还是多关心一下小妹吧。”
只见马云鹭一直瞅着赵云离去的身影,但见一匹白马,在山道上徐徐离去。一群黄巾匪徒在后面扛着各种战利品兴高采烈跟着。马超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马云鹭扭过头,俨有哭腔:“我好不容易抓了个男的,拐了我的家当跑掉啦!”
马兰噗哧一声,与马超前仰后合大笑。
马云鹭怒道:“笑什么!你们都掳到美女啦?早晚也拐了你们的家当跑掉!”
马兰顿时想起文姬,问马超:“文姬与甄宓现在何处?”
马超道:“没来找我啊。我准备好人马,突然一块布头裹着石头飞进来,告知小妹下落,说处境万分危急,我就来了。”布头乃是做衣服剩下的下脚料,但是沾了墨汁容易湮,字迹就不好辨认。
马兰一惊:“我们事前不知此地匪首便是小妹,也不知冀州军是要杀人夺马,因此不知会翻脸,怎会有人通知你?”
马超奇道:“舞师坊消息就是这么灵通啊。”
马兰气道:“舞师坊的人丢什么布头,怎会不直接找你!”
马超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啊?”
马兰急道:“原本甄宓要送文姬与你一起出城的!”
马超吞吐道:“原本是那么回事,但是收到那信……”一声大叫,“难道有诈?”
马兰惊呼:“快回去!”
突然一匹马远远跑过来,马上的人一扬手,一块石头远远飞过来,又裹着一块布头。马超一把握住,展开念道:“琰在我手,天马来换。江东周瑜。”
马上的人一抱拳,正是吕蒙,远远道:“吕蒙为几位引路。请几位自来,不要带兵马。”
马兰与马超都是大惊,相互交换眼色,均在想,那周瑜如何知道他们是兄弟?便是凉州军与舞师坊中,也定有江东细作。马兰想起燕园会上,周瑜不停挑拨,此时方知乃是试探之举。
马云鹭拿过布条一看,哈哈大笑:“这家伙脑子秀逗哒,怎么可能用天马去换人。”无人附和,意外中一看,马兰和马超神色都很凝重。马兰自是很紧张。若丢了文姬,杨婉定然也要责怪于她。马腾看中杨婉,她正室身份已定,那便会没完没了。再说,打死周瑜让小乔当寡妇乃是他的夙愿,如今机会来了。
马超一指吕蒙:“先把这家伙打成残废,再用来换人!”凉州精骑瞬间呼喝着包抄过去,分成四个队,前后左右截住吕蒙去路。不管吕蒙超哪边跑,就算骑着天马也逃不出。
吕蒙看了看,沉声说:“凉州精骑,果然名不虚传。但吕蒙命贱,比不上琰夫人一根手指。”
马兰三人都是大怒。马兰手一探,一支箭闪电般射出去,吕蒙盔缨落地,却连眼都未眨一下。马兰叫道:“你们将她怎么了?若动她一下,叫你等人人死于箭下!”
吕蒙沉声道:“江东在此仅有九人,夫人的手指却有十根。断得一根,弹琴就不好听了。”说话时面无表情,也不紧张,竟是生死置之度外。
马超骂道:“周瑜果然是卑鄙小人!我就知道,弹琴唱曲的男人都不是好鸟!”
吕蒙也不多说,骑马便走。马家兄妹三人只好在后面跟着,向东南跑了十数里,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正是易水。对面是一码头,泊着一艘大船,船头插着东吴的旗子,船头背对他们,看不到人。有琴声悠悠传来,一波一波,直如波涛荡漾。船头微微起伏,岸边芦苇随风轻曳,竟都随着那琴韵一般。
马兰听到琴声,心急如焚,纵马至岸边,一声大叫:“文姬!”
琴声骤然升高,又悄然散去。船头缓缓离岸,调转过来。马兰一怔,只见一只琴案置于船首,有香炉,有绒毯,甚为奢侈。文姬端坐在一边,并无绳索捆缚,循声向他张望,面色苍白,却不答话。弹琴的却不是文姬,是一身穿华服的俊朗男子,头顶冠玉,面带春风,手指犹按在琴弦之上,陶醉于音境未归,正是周瑜周公谨。
吕蒙道:“几位在此稍候。”
说着一叶小舟从旁边的芦苇荡里转出来,吕蒙上船去了。马兰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那舟甚小,休说马匹,便是人跳的猛了点,也会倾倒。
马超骂道:“周公谨!过来受死!”本想见到周瑜三兄妹就冲过去,一顿好打,让小乔去做寡妇,一路上都在商量这事。想不到到了地头,横着一条河。
琴声忽又扬起,周瑜手指在琴弦上轻颤,面容如醉如痴,挥洒之间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
马兰一箭射出,直取琴案。却见周瑜将手一挥,琴弦发出一声高亢之音,那支箭便歪下去,咚的一声,插在船帮上。周瑜琴声不乱,犹在放浪形骸。
马超咦了一声,叫道:“这小子是不是会邪术?我搬个石头砸过去!连他的船也凿沉!”
“不。”马兰只怕他砸周瑜不到,反伤了文姬。文姬也真怪,沉着脸,一直不肯说话。马兰急切中对着文姬嚷道:“夫人!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无礼?”
文姬面容悲戚,摇头说:“我在这里好得很。马兰,你走吧。我不是你夫人,你知道的。以后休要再叫了。”
马兰骂道:“周瑜!小人!”
文姬却道:“你休要粗鲁。我来这里,乃是自愿。”
马兰一怔,文姬道:“周瑜敬我父为师长,与我便如同门。是我求他助我,去匈奴救回卫宁。”
马兰大叫:“你如何听他花言巧语!”手在怀中去摸周瑜写的布头,叫道,“周瑜乃是真小人,用你要挟与我换取天马是真!”手掏出来一挥,一团粉红,竟是文丑夫人的肚兜。大河两岸的人眼睛一直,都看呆了。马兰将肚兜往地上一丢,急道:“不是这个……”
文姬面色一变,随即平和下来,似是想通了一般,幽幽说道:“你早就嫌我麻烦,如今称心如意的知己,你也有了,何必在乎我。”
马兰情急之下大嚷:“这不是甄宓的!这是文丑他大老婆的!”话一出口,更是糟糕。马云鹭叫了一声哇,所有的男子眼中都有崇拜之色。
文姬娇躯一颤,怒容升起,随即便又散去了,缓缓道:“换天马的事,不是公谨的主意。其实是我说的。那些信也不必拿来给我看了,是我写的。”
马兰闻言,登时一愣,脑子里一团混乱,两眼发黑在马背一晃,简直便要坠下马去。文姬唤周瑜做“公谨”,称呼已是亲密。她竟帮周瑜来对付我么?怎会如此?
文姬抬起头,直望着他,柔声道:“你一直便只在乎天马、天马、天马!在你心里,我什么也不是。”
马兰勃然大怒道:“你这是无理取闹!谁说我不在乎你?不在乎老子早就骑马跑啦,还用在冀州蹲着么!”
文姬道:“你愿意用马来换我么?”
马兰一怔,这个问题突然像山一般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他瞅瞅胯下天马,烈阳也在回过头,望着他。马是有感情的,怎么可以用马来换人呢?
文姬似乎早知道他会如此,扭过头去,伤心道:“你走吧。”
马兰在岸上面色惨白,说不出话。
琴声一顿,周瑜起身施礼道:“几位请了,公谨这厢有礼。此番来到冀州,非为观马,乃是纯为故人而来。公谨扬帆南下,与诸位就此别过,盼他日江东再聚了。”
吕蒙爬上舱顶,叫道:“升帆!”
马兰眼瞅着一面大帆徐徐升起,大船解索起锚,便要沿着易水南下,登时急了,一匹马在岸上追着船走,口中不住叫道:“站住!文姬,有话好说!文姬!”
马云鹭看得不忍,追上去叫道:“三哥!别追啦!她不要你啦,你还追她做什么!你这还是你么?三哥!”
马兰只是没听见一般,一面喊着,一面追着船跑。文姬不愿再看,背过身去。马兰不停喊叫:“我带你去匈奴把卫宁找回来便是!”又对周瑜大骂,“畜生!把船停下!”情到急处,一堆羌语脱口而出,也不知道在骂什么。
周瑜倒是悠闲得很,说了声:“污言秽语,坏了心境。”坐下来又开始抚琴。琴声一起,天地万物都仿佛在他指尖。马兰一张口,琴声便高亢,将马兰的声音冲得七零八落。突然马超从前方河岸兜出来,叫了声:“上!”
蹄声瞬间大作,凉州骑兵排开来布满岸边,人人手里都搭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箭,瞄准了船头之外的各处,原来马兰那些羌语便是要人烧船。吕蒙咦了一声,不知道凉州骑兵怎么能尾随而来。马超一箭射出,一瞬间百箭齐发,有的钉在船舱上,有的射向船帆。周瑜不慌不忙,十指如轮挥洒,一连串急促的琴音响起,河中波浪惊起,落下毫雨,所有火矢都被河水湮灭。马超的箭自己也不知道飞去哪里,船帆安然无恙,但见毫雨绵绵,船首映出一道彩虹。人在虹中,曲声如虹,沿岸之人都惊呆了。
马超用鞭子抽打几个亲随,骂道:“那么多人都射不中那么大一面帆!还要你们干什么!”
空气中一声尖锐的呼啸,周瑜琴声一滞,大帆带着风声沿着桅杆滑落。只见马兰挽弓,气宇轩昂骑在马上,发狠道:“我不让走,你们谁都不许走!”
周瑜笑道:“什伐将军不知,船随水势,没帆也是一样行走。”
话音未落,只见马兰手一抬,雷霆般又是一箭,直取周瑜面门。周瑜手指在弦上一弹,一声尖啸,那支箭在半空突然炸裂。马兰眼也不眨一下,**齐发。周瑜一拍琴案,琴自案上飞起。周瑜凌空一拨,一道罡风呼啸而出,三支箭一起炸裂。便在同时,一支箭紧随其后,呼啸而来。
周瑜一惊,十指轮拨,如雨打琵琶。琴在空中旋转,竟不坠落。马兰的箭一支快似一支,一支炸裂,第二支便前进几分。周瑜鼻尖都沁出汗来,十八支箭射过,箭已到了眼前!却见马兰手一空,箭已射空了。
沿岸凉州骑兵高声呼喝,为马兰助威。有人递给他满满的一囊箭。马兰面带煞气,复又搭弓。却见周瑜打了个哈欠,伸起懒腰来:“路途遥远,我等舱中歇息。”竟进舱去了!
马兰一声冷笑,箭头随着他的身影,瞄向舱内。这一箭定要穿舱而过,取周瑜性命。
却见文姬转过身,一声大叫:“马兰!你不要逼我!”
她手里拿了一把匕首,放在自己颈上,一滴血珠顺着雪白的脖子流下去,煞是鲜艳。
马兰一惊,只听嘣的一声,弓在手里折断了。马超拨马过去,将自己的弓递过去,叫道:“用我的弓!”马兰呆呆地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望着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