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七章(3)

第七章•琴鸣陈留

第三节

只见他单手挥舞一杆大枪,将一个挡路的匈奴兵挑出两丈开外,带着一溜血光直飞到房顶上。左一个枪花,又一个枪花,马蹄过处,满地都是匈奴兵在地上哀嚎。

西凉锦马超?不是西凉太守马腾之子么?文姬心中惊讶,天下英雄,难道都疯了么?

但是婉儿被马超掳走,总好过被匈奴人糟蹋。文姬默默流泪,祈祷上苍,只希望马超厚待婉儿。

脚步声起,另一侧内院的门突然被踢开了,文姬赶忙低头装死。又是一队匈奴士兵手持刀斧,口中呼喝胡语冲了进来,腰里塞满了珠宝首饰,只不过都是假的,抢的下人的。也不知道卫家其它的人都逃走了么?文姬心中焦急不已。

那伙人见到院子里昏倒的匈奴将军,吃了一惊。冲过来将那人抱起,又是打脸,又是灌水。那人竟然没有被马超踢死,悠悠醒转,“啊”的一声坐起来,大口吐血,随即用胡语大骂马超。众匈奴兵咬牙切齿之际,突然见到屋里床上还坐着一窈窕身影,身穿红裙,头盖红巾。

那匈奴将领恍然大悟,说了几句,众匈奴兵哈哈大笑,一起耻笑大名鼎鼎的西凉锦马超竟然把侍女劫走,把小姐留下,当真是没见过世面。西凉有什么美女?马超除了他娘见过女人么?顿时他们将挨打之事全部忘记,一窝蜂涌进屋里,去看名动天下的美女蔡琰蔡文姬。为首的将领伸手便将盖头扯了下来。

文姬偷偷抬头,只见到一块红巾落地,暗道,完了。仲道这个呆子,匈奴兵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看人就掳人。他这番牺牲纯属白死,自己就算要跑,门口都是呻吟的匈奴兵,都是被马超打伤的,这会儿还没能站起来,实在是上天入地,无路可逃。这种状况卫宁纵是经天纬世之才,却也难以料到。

此时只听屋内嗡嗡议论声不绝于耳,众匈奴兵自是惊讶至极。文姬不禁暗自叫苦。卫宁他眼睛上挂着两个刚打出来的青眼圈呢,匈奴兵一看定会气疯。可怜仲道之命休矣,自己又怎能弃他而去,只有一起死了,才对得起卫家的恩,卫宁的义。

文姬正想爬起来大喊:“我才是蔡琰的时候”,突然听见那领头的匈奴将军操着河北腔调的汉话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倾人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人堆里传来卫宁古里古怪的“哼”的一声。

众胡兵好似炸锅一般,纷纷用河北话说着“手好白!”、“脸好俊!”、“好香!”、“好软!”,对卫宁动手动脚,还有“鱼可沉,雁可落”之类的诡异语言夹在其中。

文姬几乎便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家伙,见过女人么?还说马超呢,匈奴人都什么审美观啊?

有匈奴兵奇道:“眼圈儿为什么是青的?汉人流行这样么?”

“嘘,没听说过‘青眼有加’么?汉帝对于宠爱的妃子向来都是青眼有加的。”

卫宁竟然来个花容失色,轻声细气道:“文姬命苦,将军救我!”

文姬把脸深深扎在墙角的土里,心情别扭得很:“你去死吧!”

为首的匈奴将军一连串胡话出口呵斥,用手臂奋力挡开众兵。大堆的匈奴兵从门外跑过去堵在门口,好不容易才轰开。匈奴将军抱着卫宁,高呼着胡语走出来,脸上都是得胜的笑容。一干匈奴人众星捧月一般拥着,口中齐声高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大概是这天下无双的美女要献给他们伟大的大王去青眼有加的意思。文姬趴在墙角把脸埋在地里,心情乌七八糟,只想死了算了。

直到匈奴兵喧嚣而去,四周安静下来。

文姬从地上仓惶爬起,踉跄间茫然四顾,卫家送给她的大宅已是一片火海。她家境殷实,匈奴兵尚在她家中大肆搜罗值钱物品。

“焦尾琴!”文姬颤抖间如噩梦初醒,首先想到的便是此物。

焦尾琴乃是父亲蔡邕留给她的宝物,什么都不如这只琴珍贵。传说是仙人赠与蔡家祖先,是蔡家镇宅之宝。琴音于夜间可传十里,纵是千军万马之音亦不可掩。父亲曾说,若为焦尾琴之主,于山林弹奏可取悦山神,于江海弹奏则龙腾于海面,当真是呼风唤雨的宝琴。蔡家世代精通音律,只不过还没有人能真正成为焦尾琴的主人。文姬从小听父亲这样说,就一心想去仙山大泽,捧着焦尾琴弹奏一曲。

家里父亲的手书、名士所赠的字画都甚为珍贵,只是匈奴兵不识,竟都付之一炬。若是焦尾琴也被毁了,那可真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文姬冲进房里,见焦尾琴仍用布包得好好放在桌上,慌忙抱起,往外便跑,其它什么也顾不得了。谁知刚出门,便撞进一胡人怀里,焦尾琴也“咚”的一声坠落在地上。文姬啊的一声惊叫,后退了几步,暗道,自己的运气真是不好。

那人一身匈奴将军打扮,身穿轻鳞甲,腰裹白狼皮。头上一顶野鸡翎皮帽,皮肤微黑,二十岁年纪,却莫名地显得有些沧桑,不像中原人这样白净。要说他是匈奴人吧,眉宇间却又透着一股英灵之气,极像汉人。对她微微一笑,唇上两撇没刮干净的胡茬儿青吁吁的,弧线挑起来,笑容竟有些迷人,和其他匈奴人完全不同。

文姬一下子怔住,那人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得像个文弱书生,并不如何在意。他神情豁达,既不像是来抢劫的,也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看热闹的,对文姬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

文姬见他没有恶意,慌忙抱起地上的焦尾琴,闷头便走。一大群匈奴兵却正好冲进门庭,将她堵住,明晃晃的刀剑向着她便砍下来。文姬将头一扭,将眼一闭,刀剑却没有落下来,只听见匈奴兵都恭敬地参拜那人道:“什伐大爷!”

文姬睁开眼,见那“什伐大爷”左右挥手,要他们散开,放自己过去。他见她害怕,竟然用很清晰的汉话说:“你走吧。”他对周围的匈奴兵说,“那些墙上的字画都是好东西,很值钱的。你们不识货,不要胡乱伤害蔡家的人!”匈奴兵眼神敬畏,齐声答应。

文姬心道,莫非真是上天有眼?这人也真奇怪,年纪轻轻,却被人称作大爷。看样子,似乎也不是匈奴的将军,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要是一张嘴,就全都露馅了。她可不会跟卫宁那么丢人,故意装作男人的嗓音。何况就算再怎么装,也是不会像的。

文姬壮起胆子,低着头紧紧抱着焦尾琴,小心地从匈奴兵中间走过。突然有一匹无缰的赤红色骏马跃至眼前,宛如一朵火云降世,将匈奴兵士撞得竞相栽倒,惊叫着让出门口。那马挺身摇鬃,一声长嘶,声音撕空逐云,金石震世。

天下竟有如此漂亮的马儿!

文姬正想着,怀中的焦尾琴突然不弹自鸣,嗡的一声,包着琴的布竟被琴弦击碎,琴音高亢,直冲霄汉,与马鸣合到一处。风云骤变,蓝天白云皆升起火色,镶着火光的彤云一闪,明光中仿佛就要燃烧起来。

文姬吓得一声轻呼,险些软倒在地。

“焦尾琴!”那“什伐大爷”见到焦尾琴,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一声大喝,向她肩头伸手抓来。

文姬缩着身体一躲,只见到那人额头有红光一闪,隐约有第三只眼在逼视着她,不由得“啊”地一声娇叫,被那人扯进怀里,衣衫宽大处露出半个白如羊脂的肩头来。那三只眼睛直盯着她,人怎么会有三只眼睛呢?文姬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一股奇异的目光扫视,巨细无遗,衣衫便像是毫无用处一般,浑身发软,脸上发烧,从脸蛋一直红至脚趾。

“什伐大爷!”旁边的匈奴兵奇道,“原来您喜欢男的?”

“正是!”那人哈哈大笑,拦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用力拍打后背,临了一只手滑下去摸到她屁股上捏了一下。文姬心慌意乱,张口想要大叫。那人突然揽住她的腰,一口猛亲过来,将她的嘴堵住。文姬拼命扭头,那人的嘴还是重重落在她嘴角,故意发出响亮的一声。周围一群匈奴兵一起哈哈大笑,文姬推开他,一抹嘴,竟是湿乎乎的,自己的初吻!登时眼圈便红了,恨不得将那人一刀捅死,失声道:“你!你!”

那人早知她要叫喊,从怀里掏出一团布塞进她嘴里,吹着口哨,把她往地上一按,将她的手臂倒剪过来一捆,然后往马背上一丢,动作比马超还要熟练。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文姬两脚悬空,两滴泪水还在眼眶里,身体已经跟粽子一样在马背上晃荡。嘴里这块布是?文姬突然发现,这是一团袜子!文姬顿时挣扎起来,两脚乱踢,但是那只袜子,是说什么也吐不出来的。

有人递过一只布袋:“将军,这么俊俏的娈童,可别让别人抢去。听说左贤王那伙人,连同骨都候、诺顿将军都有同样的嗜好。”

“多谢。”马兰拿过布袋,将呜呜乱叫的文姬兜进布袋里,临了用手指轻轻地将她嘴里的袜子又往进捅捅,让她直翻白眼,彻底喊不出来。那匹红马扭头望着她,眼神甚是无辜。布袋口一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人说:“你们动作快些,汉人的军队很快就会调集过来的。”

四周的匈奴兵口里胡乱喊叫,夸赞将军武勇。文姬觉得马背一挤,那人已经跃上马来,一只手扶稳她的腰,免得她从马背坠落,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在她身上。马也不用催促,就平稳地跑起来。匈奴兵都齐声喝彩,似乎这匹马和这个人,就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那人的手不老实地在屁股上摸来摸去,高兴起来,就不轻不重地打上一下。文姬的眼泪将布袋子都濡湿了,只是哭不出声音。匈奴士兵抢足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成群结队骑着马冲出城去。马蹄声汇成一片,文姬耳边生风,一路上都是百姓的哭号,匈奴兵的叫骂和野蛮尖叫声。文姬又怕又急,在马背上颠簸,又喘不过气,就昏昏然晕了过去。昏厥中,眼泪兀自不停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