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十章(2)

第十章•袁曹争霸

第二节

颜良家是一个很大的庄子,还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做霸王庄。

文姬坐在厢房里,心中很不安。来到邯郸已有数日,她和马兰并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实际上,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说话。那黑熊怪将她安置在一个小偏院里,墙外都是冀州兵。不能出院子门,也没人跟她说话。偶尔有两个丫鬟跑来送东西,都立刻又离开了。昔日听人说,打入冷宫多么凄惨,今天才算是知道了。

马兰不知道被叫去哪里,一直没有回来。文姬心情很复杂,想跟他说说话。说不到一起是一回事,但是这种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另一回事。她惦记婉儿,惦记马兰,惦记姜雁,突然想起,糟糕,把卫宁忘记了。他应该死了吧?死了么?

文姬走出厢房,在院子里折了一朵花,在那里扯花瓣:“死了吧?没死吧?死了吧?还没死么?”

卫宁最后被她揪成死掉了,没啥意思,既然他死掉了,想也没用。马兰哪里去了?该不会去让他做什么危险的事吧?说过要让他去杀人、证明立场的。天知道他要去杀谁?咒他一下也无妨,文姬另揪了一朵花,在那里念,死掉,死掉,死掉……

突然听见院子里一片忙乱,兵士和丫鬟、佣人穿梭不停,有个老太太在台阶上作威作福:“快!把这些花摆过去!砖缝都得擦干净,要是发现有一丝土擦不干净??就用地毯盖上吧。还有那些旧灯笼,都得让他们换成新的!”

典型的得势地主婆。

文姬从门缝里猜测那是颜母,一位年逾七旬,却满面红光的肥婆。这里张灯结彩的干什么?

文姬突然心底一寒,该不会,马兰已经被杀了,然后这个颜黑熊要纳自己做不知道多少房小妾,明目张胆做背信弃义的禽兽之事?不会吧?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不是真的要咒马兰的。那个黑熊还有手下一堆冀州兵都色眯眯看着自己,谁敢担保他不想染指,终于反悔,这个自己天生丽质,害了马兰性命……

一大群人促拥着一个黑黑的胖子走过来,正是颜良,满脸都是欢喜的小皱纹,一张大嘴笑得怕不要咧到耳根,穿着一袭大**,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文姬倒吸了一口凉气,跑进屋子,插上门,惊得手足冰凉。冀州袁绍指使匈奴人洗劫陈留,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家的大仇人。若是被这冀州黑熊**,她是真的宁可死掉。

外面院子门一响,文姬浑身一哆嗦,突然蹦过去搬过椅子顶在门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屋子里能移动的东西全都扯到门口,桌椅板凳,堆成一堆。


马兰猛打了几个喷嚏,骂骂咧咧擦了擦鼻涕:“这是谁咒我?”想想很多人皆有可能。

马厩中,白义低声嘶鸣,回应者不是烈阳,却是隔了几道门的一匹老马。

几日来,马兰就在这里闲逛。颜良将他和文姬分开软禁,便是怕人马两空。冀州若打赢曹操,接下来就会骚扰凉州。不管谁输谁赢,姨父马腾都不会高兴。在马兰记忆里,姨父就生了一张忧心忡忡的脸。不过将这些漂亮的马儿带回旦马牧场去,姨父就会很开心了。

白义是一匹奇怪的马儿,它就像是一块磁石,将马兰吸引住。一只蜘蛛爬至蹄下,白义悬起前蹄,静静地看着蜘蛛过去。马兰不由得惊呆了,这匹胸口布满血毛的白马,心地竟是如此善良么?这样子,它又怎么可能喜欢当一匹战马。那颜良杀人取乐,血溅马鞍,魔王一般的人,白义又怎肯心甘情愿让他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跟我走吧?有一天放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去。”马兰手里捧着一把燕麦,这样对白义说。

白义吃了燕麦,但是精神很不好,侧着头,退回了马厩里。从它的眼中,马兰知道它明白自己的话,但是,它不愿意。为什么?天下会有马儿不喜欢大草原么?

听到那匹老马的回应,马兰明白了。

他快步走到那间马厩,一匹年迈的母马静静站在里面,见到马兰,打了个响鼻。几乎是立刻,一个马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马兰冷哼了一声。

“阁下就是什伐兰?”那人言语中皆是不屑之意,“听说你会驯马?你也驯服了一匹天马?”

马兰对于此人的出现颇感意外:“阁下是?”

“连我都不知!”那人嗤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我是颜将军的首席驯马师李义。这匹白义,就是我驯服的!多少马师都不用驯服,我只是略施手段,便让它服服帖帖。”

马兰上下打量他,一副市侩嘴脸,身材?削,手臂细如麻杆,面孔长得很不规则。体重压不住马,手臂拉不住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驯马师?驯狗都未必驯得。最可笑的是,嘴还未擦干净,油乎乎一片,想必是吃着半截东西,闻讯跑来。

马兰心中鄙视,不去正眼看他,只是侧目望着栏中的老马,突然心中一震。那匹老马肚子上布满鞭痕,竟是新伤未愈,伤口渗出血痕,在白色的马腹上格外显眼。马兰走过去,从口袋中拿出一把燕麦。老马竟不敢来吃,反而向厩内退了两步。马蹄交错间,露出两根皮子做的绊索,拴在马蹄之间。马嘴上有嚼子磨出来的伤疤,显然是痛苦挣扎所致。

马兰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幅情景,这匹老马被拴在桩子上,那李义用鞭子狠狠抽打。老马哀鸣,那李义只是不停手,直到看不见的远处,白义也跟着哀叫起来。

“原来如此。”马兰明白了,不忍再看。

这匹老马,便是生下白义的母亲。白义不听话,老马便要挨打。这便是眼前之人驯马的法子,他不是什么驯马师,他只是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这匹老马是白义的母亲。

“什么叫原来如此!”李义大怒,马兰分明瞧不起他。正要伸手去推马兰,马兰一仰头,双眼紧闭,从中滑落豆大的两行清泪。李义倒是呆住了。

天马也会被凡俗之情羁绊么?是了,舐犊之情,又怎么会有天地之分。母亲姜凤一生泼辣,但若不幸落到这般境况,自己只怕比白义还要难做。

李义觉得十分诡异,大白天就有人在他面前哭起来,迷眼了么?是了,一定是迷眼了,于是扁嘴叫嚣道:“还不快给我滚!这马厩重地,是你该来的么?有我……”

话音未落,马兰一脚踢在他两腿中间,李义张大了嘴,疼得山河变色,说不出话,只是一只手指着马兰,倒了下去。马兰从一边拎起挂在厩外的马缰,追着李义用力抽打。马缰绳上有铁环,打人比鞭子更狠。李义抱头惨叫,在地上乱滚。方要站起,马兰便将他踢倒。直到站岗的军士闻声赶到,将马兰扯开,李义已是血痕累累。

马兰呸了一口:“你打这马一鞭,我便抽你十鞭。”

冀州军士奋力将他拉走,李义兀自在地上哀嚎。走出很远,李义才爬起来,气急败坏道:“你等着!”

话音刚落,马兰推开抓着自己的军士向他冲来。李义的声音戛然而止,吓得面无血色,裤裆里一阵温暖,暗叫不好。好在更多的军士冲来,将马兰拖走,一位副将一手拉住他,一面高声道:“什伐将军!什伐将军息怒!上将军有请!”

七手八脚将马兰拉走,马兰犹在破口大骂:“你给我记住,你再敢打马,我便宰了你!”

李义直到马兰走得看不见了,才敢叫骂:“什么东西!一个野人,降将,上将军对你好一点儿,就敢开染坊。回头让将军狠狠修理你!”

四周的人瞅着他的裤裆,都在偷笑。被李义一望,都干咳了两声走开了。看见地上抽他用的马缰,和厩中瑟缩的老马,李义气不打一处来,将那根马缰抓起,举手便想抽打。马眼甚为恐惧,李义手到半空,突然瞥见旁边有人远远望着,顿时不敢落下去。万一传到马兰耳中,听说羌人都甚为野蛮,万一真的一刀砍死自己……于是便不敢打了,对一边的马夫头吩咐道:“这匹马从今天开始不喂了。”

“这……”马夫瞠目结舌。

李义火大,对着马夫抽了一鞭:“什么时候喂我说了算,听见没有!”马夫只好唯唯诺诺,跟躲避瘟神般逃开。

马兰走了很远,都在愤愤不已。周围的人不明就里,副将道:“什伐将军,不必跟那小人争执。主公就要亲自来看马,正是将军的大好机会。颜将军这会儿也正四处寻找将军呢,却不料正在这里跟人争吵!”

马兰问道:“我拳脚如何?”

四周一起点头夸赞:“甚好!”看来那李义在整个庄里也人缘甚差。

颜良正穿得跟结婚一样站在软禁蔡文姬的跨院外面,见到马兰大喜:“什伐兄弟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在主公面前为兄弟美言,主公稍后便到!”

马兰用眼一瞅,院子里一群人捧着绫罗绸缎站在门口,纳闷道:“怎么搞的?”

颜良看上去也甚纳闷:“不知道。俺是老粗,突然想起,连日忙碌怠慢了夫人,赶紧差人送来衣物,想要问问尚有何短缺。尊夫人在里面用桌子顶门,难道疑心我有意加害?”

马兰顺口道:“噢,她平时喜欢弹琴,你把我们的琴还给她就是了。”

“琴是她……”颜良面色古怪,突然甚为紧张,“什么琴,这,没有啊?”说话都支吾起来,“啊,河西那晚的琴声,不是那琴娘所奏,原来却是尊夫人么?我说嘛,一个**怎能弹出那等曲艺。”

马兰奇道:“你突然引兵过来,我们匆忙逃走,将自家的琴忘在屋里,不是被你们拿走了么?”

“这,哪有?”颜良一张黑脸变成红脸,一看便是在说谎。

马兰倒是不好再问了。颜良既然是个老粗,不可能认得焦尾琴。那把琴,现场有人看见,明明是他拿走了,为何会抵赖?

马兰的眼神看得颜良心中七上八下,慌忙中说道:“我这就叫人为夫人去找把琴便是!”

马兰摇头:“我那娘子弹得一手好琴,一般的琴,可过不得她那手。”

颜良对着身后的人急道:“你们都听见啦!快去!重金去买好琴!谁家有好琴,立刻给老子抢来!***,还站着发呆!”一掌抡出,将身后数人一起吓得拔足狂奔。

他越是这般,马兰越是觉得诧异。颜良道:“我已经为兄弟准备了披挂。”他一挥手,一大群人捧着鲜亮的衣甲过来站在一边,。

马兰向四周一望,有男有女,有花有草,笑道:“难道要我在这里换么?”

颜良如梦方醒道:“尊夫人堵死了门。”

马兰不耐烦道:“给我们一点时间嘛,你们再不走就更慢了。东西放下,忙自己的去!”说着将颜良连带一干丫鬟、军士全都推出了院门外。

跨院里一片寂静,马兰附耳在门上听了听,没啥动静,故意轻轻扣门,喊了两声:“夫人?开门呐。”

本以为总该有点儿反应,谁知还是没有动静。马兰心中纳闷,从门缝里看了看,在门廊走了两步,轻轻把窗子拉开。原本以为要撬一下,谁知根本就没栓。马兰趴在窗口,撑着手臂向里张望??没人。文姬不知道哪里去了。以这个笨女人的能力,不应该能走脱,所以一定还在屋里。不然桌子谁堆在门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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