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录·第十章(3)

第十章•袁曹争霸

第三节

屋子里只剩下一张大床了,纱帐敞开,床上没人,但是帐钩轻轻颤动。那只能是钻到床下去了,马兰向床下望,从窗台拿了个小盆景,砸向床下,从里面传出耗子一样的声响。

马兰故意道:“啊呀,啊呀呀,这是要盗洞么?我还真不知,你们蔡家有此祖传绝技。”

床底下悉悉嗦嗦,文姬探出头来,小心翼翼望着,双手犹呈掩耳状,颤声道:“是你?”

“可不,你以为是谁?”马兰望着门口堆得高高的桌椅板凳,赞叹道,“看不出,看不出。”

“吓死我了。”文姬哆嗦着爬出来,颤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文姬满脸通红。要说以为红颜祸水,那岂不是太自恋了。

“袁绍要来这里看天马。”马兰将地上一盘盘衣物丢进屋里,自己也翻进窗去。望望堆得严严的门口,再望望栓都未栓的窗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堵了门,却开着窗子,这大才女就这么聪明法?

马兰道:“快帮我换衣服。”

文姬涨红了脸,扭头道:“我凭什么帮你换衣服!滚出去!”

马兰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朝脸上亲去:“你若不承认是我老婆,真会盗洞也没用。”

文姬以手半推,侧首躲开追来的一张嘴。但马兰的嘴唇还是追到她腮畔,轻轻响了一声,让她“啊”地轻叫。她心里清楚得很,马兰说的都是实话。若非马兰,多半逃不出匈奴人手掌,首先便要**于她;若非借着“什伐夫人”的名号,冀州军那么多色眯眯的眼睛,她一个弱女子,下场也可想而知。

“你再非礼于我……”她嘴上这么说,气力却是弱得很,一把火儿在她身体里烧起来,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她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所以问道:“你,你是为我留下来,还是,为了那些天马,或是焦尾琴。焦尾琴,很重要么?”

话出口,脸便红透了。

马兰却松开她,开始捡地上的衣服换。颜良和一大群人正在外面等着,这把火再点下去,两个人都动情了,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半晌,他才说:“是为了你,也为了马和琴。如果说不是,那便是骗你的。我马兰不骗女人。”

“你要见袁绍?”文姬坐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定。方才那一刻,想起来有些后怕。其实自己期望的,只不过是那个答案吧。马兰已经把她压在床上,只要马兰对她说,是为了她,她比什么琴、什么马都重要,连命都不要全是为了她,即使是胡虏,即使是这个奇怪的相遇,她都可以接收的。

“是袁绍要见我。”马兰淡淡地说,“袁绍引匈奴洗劫长安一带,跟我没什么关系,咱爷们是混里面直奔你来的。但是那颜良无故屠杀白马大寨,夏侯敦屠杀烧何大寨,两寨死者数千,鸡犬不留。灭族之狠,如何能消。袁绍和曹操,都是我凉州的大仇人。总有一日,我要替族中兄弟姐妹报这大仇。”

文姬望着他,幽幽问:“那我呢?”

“你是女人,不用活得那么辛苦。”马兰轻蔑道,“你若是愿意,跑出去袁绍那里唱个曲,把我一卖,就可以活得舒舒服服的。”

文姬愤然起身,叫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堂堂蔡邕之女,岂能去当那等不要脸的女人!我蔡琰,原本便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胡子。你既不是为了我留在此地,报你的国仇家恨,事成也不用管我,自己跑了便是!”

马兰吃了一惊,一把用手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竖耳听了一阵,不禁为这大小姐脾气哭笑不得:“你不怕死,我还怕哩。”说罢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抱住腰肢,左右摇晃道:“我怎舍得不带你走,好不容易才抢来这么靓的小妞,就是要我的命也得带你一起走。”

“谁跟你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强盗,放开我!”捶打一阵,挣脱不开,倒像是耍花枪一般。推脱半晌道,“如果你真的是好人……我蔡文姬就跟你便是……”文姬的声音低低的,听得马兰心花怒放。

“我兄长马超发现了必来救我。”马兰喜道,“不可让冀州人知道你我二人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了,又知道焦尾琴与天马的关系,必不放你走,还要用我要挟我姨丈马腾。”

“那些事情,你又没跟我说过,还怕我泄密。”文姬起身,帮马兰把衣甲系好,犹豫了一番,还是拿起梳子,给他梳了梳头发,叮嘱道,“你要见袁绍,见面时不可顶盔。听我父亲讲,袁绍那人小气得很,又爱面子,所以穿着、礼数都要特别注意。”

马兰轻握她的手,嬉皮笑脸道:“谢谢夫人。待为夫归来,床笫之上,枕席之间,悉数告诉夫人。”

文姬脸一红,将手抽走,转过身说了一句:“得寸进尺,不要脸。”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得跟我说清楚,不许耍赖了啊?”又关心道,“君臣之礼你可知晓,做给我看。等下去找那颜良,脸也该刮下为好。袁绍信任你,我二人才能走脱。”

“你已经下定决心跟我走啦?”马兰调笑一番,终于正色起来,依照汉礼向文姬参拜,“夫人放心,我凉州府台的礼数,也是不低的。倒是夫人方才盗洞甚为辛苦,蓬头垢面,有些失仪。”

梳子在手中喀嚓折断,铜镜里映出一张沾灰的面孔。文姬握着断梳,其状如刀,道:“杀了你!”


袁绍今天非常的高兴,只因为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些好事。什么冀州人民万众归心啦,冀州生产总值有望突破几个零啦,整编了公孙瓒,大军超过七十万啦。主战派告诉他兵强马壮,主和派告诉他仓库虽然现在不满,不过入秋很快就可以堆满的。长子袁谭很少干什么正事,不过这次非常郑重地跟来了,而且一路上大谈风雅之事,甚合他的心意。

“父亲有所不知,咱冀州城里开的这舞师坊,可不同于青楼,而是更像一个教坊,便跟私塾先生教功课一般,只是教些琴棋书画,舞蹈歌咏。其实就是诗赋书法,也让那些老先生们汗颜的。”

“哦?”袁绍对这个特别感兴趣,“是??专门教女人的?”

“是。”袁谭外加补充,“开业有一年多了,坊内女子不但精通舞蹈、音律,且大都懂得诗文。其出身亦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女儿,兵荒马乱中流落他乡的官绅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占了一半,另一半也是精挑细选的男童女童,从小便严格教习。相貌就更别提啦,各顶个儿的漂亮。那根本就不是粗人去的地方,要的就是风雅,玩的就是心跳。孩儿去了一次,想不到冀州那些儒士一个不少全在,倒跟书院一般,争比才气。端茶倒酒的婢女,开口便是大雅之言。”

袁绍登时瞪起眼睛:“当真?”

“那能有假?若非极尽风雅之事,孩儿怎敢禀明父亲。弟弟袁熙去年纳的美人便是其中花魁,听说名叫甄宓。那叫漂亮,出口成章,还弹得一手好琴。听说弟弟把美人接进门,第二天就把教书先生辞了。”

“胡闹!岂有此理!”袁绍大怒,娶妻纳妾,搞个风尘女子不让父母知道,也就罢了;竟然辞掉授业恩师,那老师郭先生满腹经纶,又很有儒雅之风,是他袁公当年亲自去请的河北名士,如此不尊师重道,有悖纲常,这还了得。

袁谭陷害自己亲弟,计谋得逞,心情别提有多愉快。只因听说父亲有意将四州分与他们兄弟各管一州,而不是由他独自继承四州,这让他如何能接收。虽然只是有个说法,但也气得咬牙切齿。那甄宓,那甄宓啊,舞师坊的花魁啊,天仙一般的美人啊,只是晚去了几天,只是晚去了几天啊!

袁谭为这事儿懊恼得用头撞过墙,不过那也没用。这会儿说过袁熙的坏话,说得狠,说得巧,还得择清自己,不能落个哥哥说弟弟坏话的名声。

“咳咳!”他轻咳了几声,“父亲不要动怒!那甄宓听说是昔日县令之女,也是名门千金,当得咱家的媳妇。二弟之错,在于如此大事都未向父亲禀明,其实,也是怕父亲责怪。”

“你还替他说好话!赶紧把他给我叫来!把那个什么甄宓也给我带来!”袁绍这就更生气了,原本挺好的心情,眼瞅着就可以看看天马了,听颜良说还多添了个猛将。虽说来路不明,凭他袁公四世三公……一说老二袁熙干的这事,心情全都败坏了。当下对袁谭道:“甄宓是吧?既是花魁,叫她来给各位大人助兴。让那混账东西来给各位大人请安!不等回去了,就叫到颜将军府上去。”

“是!”袁谭心里这个美呀。